多年前,工作前夕,父亲语重心长地与我长谈了一次,目光沉静而郑重。他说:“儿呀,铁路工作是沉甸甸的责任,需有爱岗敬业的耐心。你年龄轻,经验尚浅,到要虚心好学,要谦逊待人,更要团结班组每一位工友。”我嫌父亲唠叨,口中应着,心里却嫌他啰嗦,暗自嘀咕:“哪有那么复杂啊?只要以诚相待,一切都不成问题。”父亲看我只是敷衍,并没有听进他的话,轻叹一声,便不再多说。随后,拿出捣镐、靶子交给我,说:“好好干,把印记烙在钢轨上。” 我虽然不懂父亲的心,却也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愿。于是,这捣镐靶子,就这样跟着我好些年。

说实话,工作后的那些年,我扎根山区,拥抱平凡,还入了党、提了干。年复一年,我没有放弃对两根钢轨的挚爱,一干四十三年,无怨无悔。然而父亲,我这一生最亲的亲人,却离我远去了。永远,不再回来。 

一个个沉静的夜晚,追思父亲,往事如昨,风一般,在眼前浮现。那多年前工作前夕的一席长谈,清晰地在耳边回响。就这样,在怀想中朦胧入梦。窗外的繁星,静静地凝望着我。

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我的身边,目视远方。他并不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我听:“扎根小站,一晃几十年。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也怪不容易。”他这句话,说出来很平淡,但我心里却清楚,原来在他眼里,这里不只是坚守的阵地,也是挚爱的家园。

印象中的小站,空荡荡的像一个巨大的舞台,而我和工友们就是此刻唯一的演员,没有音乐,没有喝彩,只有列车风驰电挚驶过时铿锵声音,我们站得笔直,迎送列车,这些动作在小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是我这一辈子写不尽的一篇文章。 

突然就想到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冬季,爸爸站在山区铁道线上迎送列车,我只记得爸爸的的形象好高大好魁伟,心里总想到长大也像爸爸一样,如今,再次看到南来北往的列车的时候心里突然就冒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张被岁月犁出沟壑的脸,在岁月里显得像个孩子一样专注,坐了许久,我想说:“这是每一天的开始,再往后,我会一直执着坚持。”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我和工友慢慢变成铁道线上一串模糊的黑点,渐渐就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了,怎么也找不见了,天空突然空旷起来,只有几颗早早出现的星星,稀稀拉拉地挂在天上。 

时光如流。而今的我,历尽沧桑,百转千回,终于回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光,也终于读懂了父亲的心,懂得了珍惜。

我站在铁道线上,空气里还散发着铁味的芳香,我知道,父亲用无悔写在钢轨上的“爱”字,却沉沉地落在我心里,父亲把一种关于大爱,责任和执着坚守的意象,永远地留在了大山里,也留在了我这个在小站生根,热爱这片土地的儿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