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苗岭的薄雾时,我总爱数着钢轨上的铆钉散步。这些银亮的凸起像年轮般记录着四十三年光阴——从青涩的养路工到两鬓斑白的中层干部,铁轨始终以它恒定的间距,丈量着我生命的宽度。
尘世浮沉中,我渐渐懂得生活的悖论:肩上扛着道砟般沉重的责任,灵魂却要保持着钢轨般的笔直。年轻时总困惑于"灯下黑"的无奈,那些深夜抢修后独自啃冷馒头的时刻,也曾怀疑过坚守的意义。直到那个黎明,看见第一班列车安全驶过自己检修的弯道,车窗里闪过旅客安睡的侧脸,突然明白:负重前行的意义,就在于让他人的旅途能够轻盈。
我见过太多人生百态。有旅客为丢失车票暴跳如雷,也有姑娘把结婚喜糖塞满我的工具包。这些记忆像钢轨接缝处的伸缩缝,教会我在刚硬中保留柔软的余地。真正的涵养,是像道岔转换器那样,既有精确的原则性,又有圆融的变通力。那些经得起时光打磨的人,都懂得在规章与温情之间找到平衡点。
苗岭的杜鹃开了又谢,我始终保持着工务人的习惯:俯身聆听钢轨的震颤。这声音里藏着生活的隐喻——远方传来的轰鸣是梦想,枕木间的虫鸣是日常。幸福从来不在遥远的站台,而在当下铁捣镐与道钉碰撞的清脆回响里。当年轻人问我如何忍受单调的重复,我就指给他们看钢轨:看似千篇一律的延伸,实则每公里都承受着不同的应力与磨耗。
如今我的脑海里,钢轨人生与燃情岁月并肩而立。时代在变,但有些东西永远不变:道钉必须垂直敲入,就像做人要堂堂正正;曲线地段要加密枕木,如同人生低谷激情融化大雪覆盖的线路。这些故事不是沉甸甸的勋章,而是像信号灯般,给后来者照个亮。
站台上,我看着动车组如银箭般掠过传统绿皮车的窗口。四十三年的光阴在钢轨上流淌成河,而我只是河床上一粒道砟。但每当列车驶过时那有节奏的铿锵声响起,我就知道:这条铁轨的歌声里,永远有我们工务人谱写的音符。
免责声明: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本站观点。所转载内容之原创性、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