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与美的深情凝眸

潘红亮

图片：曹文轩作品

在今年的意大利博洛尼亚国际童书展上，中国儿童文学作家曹文轩荣获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儿童文学的“诺奖”桂冠首次花落中国。

曹文轩，这位数十年笔耕不辍的儿童文学作家，以《草房子》《火臃《青铜葵花》等作品被大家认识。他的文字细腻优美、关注现实，饱含着对少年儿童生存状态和心灵世界的关怀。对于儿童文学，他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儿童文学最大的功能，或者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这包括三个维度：第一是正确的道义感，第二是审美价值，第三是在作品字里行间、无处不在的悲悯精神。

道义感、审美价值、悲悯精神，或许正是这些超越地域界限的价值观念，让曹文轩立足于中国这片土地而创作的童话走进了全世界儿童的心灵，并因而获得了“全人类的寓意”。

在很多儿童文学作家眼中，曹文轩的作品为中国儿童文学创作打开了新的格局，他们从中看到了更深刻的寓意和更饱满的情感。让我们跟随知名儿童文学作家、郑州铁路局火车司机潘红亮，去感受曹文轩童话世界里的苦难与美。

“秋天的白云，温柔如絮，悠悠远去，梧桐的枯叶，正在秋风里忽闪忽闪地飘落。这个男孩桑桑，忽然觉得自己想哭，于是就小声地呜咽起来。”这是曹文轩 《草房子》的开头部分，那个缓缓拉开的帷幕。

在这部成长小说里，你可以一瞥少男少女之间的那种懵懂纯情，目睹不幸少年与厄运相拼时的悲怆与优雅，感动于垂暮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所闪耀的人格光芒，当然也有大人们扑朔迷离又充满诗意的情感纠葛……所有这些，都通过一个男孩单纯的目光表现出来。《草房子》就像一个淡绿色的梦，一首荡气回肠的歌，让我们想起久违的浪漫、温馨和遥远，想起孩提时候，那短暂美好的童话岁月。

曹文轩的另一部小说 《青铜葵花》，描述的则是一户农家两个少年青铜和葵花，经受的苦难和各自显示的风度。遭遇火灾、水灾、蝗灾的摧残，饱受风严寒、饥饿的折磨，他们依然顽强挺立。《青铜葵花》传达着另一种声音，那就是对苦难的定义与诠释。而为这种苦难定义与诠释的，是一种独特的悲悯与美的目光。

“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曹文轩在 《追随永恒》这篇文章中说，感动今世并非一定要写今世，我们早已逝去的苦难童年，一样也能感动我们的孩子。他以自己30多年的勤奋创作，成功地践行了这一观点。曹文轩的作品，到底是什么感动了我们？拿曹文轩的话说，应该是：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和美的力量，而这一切将是永在的。

有人说苦难让人毁灭，它摧毁幸福，侮辱尊严，压抑精神。也有人说，苦难是一种积极力量，是一笔财富。在苦难中，人才能更深地理解幸福，更好地淬炼坚韧的品格。不管怎么说，苦难都是一块试金石，人性的美与丑、生命的脆弱与坚强都将在苦难面前显露无遗。

曹文轩作品的一大亮点，是对苦难的正视，是对在苦难中展示的人性美给予的深情凝眸，而这一切都是和他的童年情怀、和他一贯的精神追求密不可分的。如果文学创作也存在比赛和竞争的话，那么经过无情岁月淘洗后的胜者，应是那些在道德情怀、境界修养上的胜者。他的每一部作品无不带着作家的体温、气息、血液和泪水，在语言构筑的天地里，彰显他对生活，对生命、成长，对世道人心的价值判断。

曹文轩出生在苏北水乡，故乡这片热土不仅给了他生命，也给了他灵气、题材和故事。它让一个游子永远亲近自然，亲近人性，亲近生命中那些最美好的东西。对于贫穷的记忆，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苦难的乡村生活，已经根植于他的灵魂深处。他的许多作品中都充满了对乡村生活的追忆与留恋。正是那份简单、朴实的苦难给了他一双幻想的翅膀，一双悲悯与诗意的眼睛。他用幻想去弥补缺憾和空白，用幻想去编织明天的花环，用幻想去安慰脆弱的心灵。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 “美将拯救世界。”因为美是真与善的统一。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曹文轩就智慧地提出“儿童文学应回归文学”的精神。接着，他强调 “美与思想具有同等的力量”“儿童文学要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幢。可以说，中国30多年的儿童文学，是和曹文轩先生的名字紧密相连的。从《草房子》 《红瓦黑瓦》 《根鸟》 《细米》到 《山羊不吃天堂草》 《火臃等作品，他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少年儿童生存状态和心灵世界的关怀。他的作品不仅感动着孩子，也感动着成人。那忧郁的风格、如诗如画的意境、干净洗练的语言、充满智慧的叙述，把读者带进一个真善美的艺术世界。

喜欢曹文轩，喜欢他典型的中国特色，喜欢那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印记，喜欢那纯净的中国田园生活以及中国式的朴实和善良。喜欢曹文轩，喜欢他表现的世界性方向。这位北京大学的学者型作家，站在国际人文视野的高度，坚持以经典为参照，将文学的理性与个人的激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喜欢曹文轩，喜欢他唯美的艺术呈现、一丝不苟的创作态度。从语言、故事、结构到风景和意象的追求，他无不精益求精，尽善尽美。喜欢曹文轩，喜欢那忧郁的甜美与甜美的忧郁。在许多搞笑、无厘头、轻喜剧大行其道的时候，他那种诗意的庄重与严肃的思考更显得弥足珍贵。

在轻阅读流行的电子时代，我们多么需要对大自然谦卑地瞩目，向一棵树、一条河，甚至向一片春天的草叶致敬。因为我们正远离自然，正失去健康清新的生态环境。透过曹文轩的文字，我们仿佛流连于南方水声潺潺的河边，伫立在青青芦苇荡，随一条小船漂泊。在阅读的历程中，我们品悟苦难而温馨的生活，给心灵慰藉，让情感接受洗礼。

曹文轩的作品提示我们，需要关注残缺的人生，因为他们也有生存的尊严。我们为 《青铜葵花》中的聋哑孩子青铜，为 《草房子》中的秃头陆鹤，为《细米》中的少年细米，为 《甜橙树》中的独臂少年达儿感叹，更为那些在苦难中的坚强和善良、不懈的努力和抗争而感动、唏嘘。因为，那些厄运中的相扶，困境中的相助，孤独中的理解，冷漠中的脉脉温情和殷殷情怀，是支撑这个世界的爱的基石。

福克纳说： “人的不朽，不只是因为他在万物中是唯一具有永不衰竭声音的生物，而是因为他有灵魂——有使人类能够同情、能够牺牲、能够忍耐的灵魂。诗人和作家的责任，就在于写出这种同情、牺牲、忍耐的灵魂。”从这个意义上说，曹文轩的作品让我们感受到一种灵魂的注视与关切。愿这双艺术的眼睛引导我们重新认识世界，并对世界的苦难与美，作深情的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