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尔

很多年前，蹒跚学步的他，惊喜地发现一株奇特的植物。当他用小手去触碰它的时候，疼痛，从指尖传来。外公告诉他，这是铁树。

后来，他看到诗人陈源这样描绘这种植物：花，是一把剑；剑，是一朵花。

虽然不敢再触摸，他却爱上了这种植物，它来自中古纪，曾经与三叶虫、恐龙和剑齿虎同时生存。然而，当其他物种都只能在博物馆中找到化石的时候，它却蓬勃生长于外公家的花园里。

它穿越亿年的时空，却从未改变过自己。它有着坚硬的叶片，每一片叶都让人想起古代的兵器：吴钩、画戟、宝剑。无数的利器如此有序地汇成一叶铁羽，若干铁羽又紧密地连成一圈铁篱。

书上说，铁树生长30年方可开花。民间传说，铁树花千年一开。铁树坚持着，等待着，到了它满意的时候，一簇黄色的花朵，就会像破茧的蝴蝶，怒放在铁篱的中央。

铁树像是令人崇拜的英雄，又像是一种信念，扎根在他幼小的心中。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当年的小男孩儿长大了。不管走到哪儿，他都会记起外公花园里的铁树。他常对自己说： “活着，就要像一株铁树。”

他也常常打电话给外公，询问铁树开花了没有。外公说，没有合适的季节和适宜的气候，铁树是很难开花的。

一个夏天，他和分开许久的她再次重逢了。曾经熟悉的她的气息，让他想起温润的空气。当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传来慰藉的温暖时，他总是望着远方，想象着，在外公的花园里，铁树开花了。那圆形黄色的花冠，像是凤凰的翎毛，像是裙边的流苏，像是温热的火焰，聚成绚丽的花束。深青色的叶羽像是锋锐的刀刃，像是英勇的骑士，小心翼翼而又坚定无比，陪伴在花朵的身边，守卫着这来之不易的美丽。

亚热带的铁树到了一定树龄，就可以年年开花。他相信，明年回到故乡，一定能看到心中的花儿绽放。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笑什么啊？”她问。

他把她拥在怀里： “明年陪我回家乡看铁树。”

第二年晚冬，他挽着她的手，终于站在了铁树的面前。晚冬的铁树，当然是不会开花的。

外公告诉他，去年夏天，你盼望已久的铁树终于开了花。

他侧身看一下依偎在身边的她，笑了。

整整一个傍晚，他和她都坐在花园里，注视着铁树，月光如银。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每一片铁树叶，刺痛不时涌入他的心里。越痛，他越感到一种深深的眷恋。

他不由得把她紧紧揽入怀中。她抬起头： “你怎么了？”

他深藏在心底的一滴泪终于涌出，悄然落在了铁树上，又顺着叶子，流入铁羽深处。

他扭过头，看着她，笑了：“我知道铁树明年还会开花，我们再回来看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