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手机相册,曾在济南参观廉政教育基地时的一张图片勾起无限回忆......

案上那支笔,自打被摆到办公桌起,便知晓自己不是寻常笔。它曾见过公文纸在台灯下铺展如河,墨汁流经之处,常浮沉着权力的暗礁。

笔杆中空,可容风骨。笔管里蓄着一小截素白棉芯,仿佛官员腹中应存的一段清气。这笔身姿挺拔,如同旧时衙门里站得笔直的书吏。但它的重量不在铜胎笔帽,而在落笔时手腕悬起的分寸。

笔尖最是敏锐。它亲吻纸张的刹那,能尝出纸页间游走的欲望。朱批圈阅处,分明觉出有金粉在纸下游走,如溪底暗藏的沙金。批文在它尖上淌过,字迹须得比秤星更准,若歪了一毫,纸上便显出歪斜的影。

墨囊常满,却未必尽是墨。有人往里面注了别样浓稠的汁液,那汁水滑腻,在笔舌上缠绵不去,写出的字便带了油光。这管笔却将自己倒悬在笔架上,任那些浊液滴尽,只留一脉纯黑。当它划过报销单的虚线,墨线如刃,斩断了虚报的藤蔓;在审批表上签名时,笔锋陡峭如悬崖,让钻营的步子无处落脚。

笔架旁常搁着几枚硬币。那是清代的“养廉银”,边缘被摩挲得温润发亮,暗喻着笔尖之外另有一种古老的廉洁刻度。据说从前有位老主簿,拒收润笔费,宁啃冷馒头。后来他伏案而终,指缝间渗出的墨痕在案头洇成一丛墨竹。这管笔的铜扣上,至今留着相似的青色斑痕。

笔身渐渐有了年岁,漆面裂开细纹,如同官袍上洗旧的褶痕。有人劝它换支新笔,它沉默如初,只在灯下沙沙行走,字字如松针落雪。它见过多少印章起落,多少面孔更迭,却始终记得最初吸饱墨汁时那份朴素的重量——那是沉甸甸的民意,是笔管里真正的定盘星。

后来它被收进玻璃匣,与一叠发黄的廉政承诺书陈列在一处。灯光下,笔帽上的铜色温润如初。参观者隔着玻璃看它,笔尖的锋芒却直透出来,刺得人心头一凛。忽见那笔管中空处,竟生出一茎新竹的虚影,在展柜里无风自动,簌簌写着看不见的清正。

笔尖沉默,而墨迹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