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辑

一位成熟的诗人,一定会在诗艺上有自己独特的东西,有自己的诗歌指纹。供职于沈阳铁道报社的诗人川美也是这样。她的诗歌具有很高的完成度,光滑流畅中深蕴着力度和情感。一个杰出的诗人,其诗艺也一定是丰富的,靠 “一招鲜”只能成功一时,不能成功一世。川美不是那种刻意风格化进而靠风格上的 “一招鲜”打天下的诗人,她的诗歌,技术上是非常丰富而现代的,她是深刻的现代诗人。

音乐统摄:川美诗歌的形式特点

所谓自由诗,自由的是诗人的想象、题材和技术,语言上的过分自由则会令诗意漫溢,不成方圆。必要的形式还是要有的。川美诗歌一个主体性的诗艺特点,就是音乐性以及音乐性所达成的歌唱性。让诗歌有音乐性,每个诗人有每个诗人的做法,比如,有的在韵脚上下功夫,有的会在语言的节奏上想办法。川美诗歌的音乐性主要是通过反复和强调达成的,这种反复和强调,不是简单修辞上的反复和强调,而是诗歌内在节奏和诗意层次上的反复和强调,在反复中,节奏延续而加强;在反复中,诗意层层递进,升至高点。这几乎算是川美诗歌的一个秘笈,也是她最重要的个人性诗歌修为。

比如 《时间老了》这首诗歌的反复和强调。

“我的时间老了,像被喷洒了百草枯/板结的土地甚至长不出狼尾草/更开不出迷人的紫苜蓿花//我的时间老了,被扼杀在皮肤下面/将渴死在干裂的皱纹里/饿死在飘落的皮屑上//我的时间老了,跟我一样羞愧地捂着脸/不敢翻看堆在墙角的日记/不敢越过夜晚做美丽的白日梦……//我的时间老了,提前预定好旅馆/守在虚空的黑暗里等我/我的时间——是我的最后一件睡袍”,每段第一句反复,而且达成了头韵般的铿锵效果,很巧妙地将诗歌世界中最为司空见惯的一个题材,写得波翻浪卷、一唱三叹。

川美诗歌的音乐性,源自于她的形式自觉和自控力,源自于反复和强调的使用,更源自于语言的淬炼功夫。正是因为在语言上做到了去粗存精, “写掉了”所有那些没用的东西,所以才能让最有用的东西出现,芜杂和混乱是不可能让诗歌出现成熟的音乐性的。

丰富合理:川美诗歌的意象特点

川美的诗歌中很少出现生活场面和场景、片段等,也很少出现情节性、戏剧性的东西,她是一个用 “词”写作、依赖意象的抒情诗人。当下很多诗人都有的口语化、泛生活化、过度及物化等特点或曰弊病,在川美的诗歌写作中是没有的。一般来说,她的每一首诗歌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核心意象,在此基础上,运用想象力捕捉到诗意,进而生成诗性。其意象多是看似 “随手拈来”的 “词”,不追求过分的奇特和陌生化,但却贴切而有力,同时也不乏一定的变形和强力的联想。

比如 《某个心领神会的瞬间》:“某个心领神会的瞬间/不停旋转的陀螺一样的心/神奇地立在笔尖上,看见自己/仿佛透过琥珀,看见/一只沉睡万古的甲壳虫//某个心领神会的瞬间/仿佛露珠和依附的草叶/仿佛月光和月球本身/灵魂凝聚,上升,停在星星中间/看见肉体作为万物中的一物/匍匐在大地上/看见地球,像一只蜂/追随太阳系飞逝的蜂群……”

心、陀螺、笔尖、琥珀、甲壳虫、露珠、草叶、月光和月球、灵魂、星星、肉体、万物、地球、蜂、太阳系、蜂群……形象众多,思路清晰,联想丰富而有力,一首深刻的、不乏哲理和顿悟的诗歌,在纷纭的意象中一气呵成,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独特的构思能力。

诗歌中的意象,当然还不能只是形象,它应该是想象力所生成的 “兴象”,因此,具有一定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一般还都要承担象征和隐喻的功能,没有上升到象征和隐喻层面的意象,还不能说是成功的意象。川美诗歌中的意象,基本上都能赢得隐喻和象征含义,看似自然写出,却足够耐人寻味。

由近到远:川美诗歌的想象力特点

诗歌是一种依赖想象力的文学体裁,在诗人的创造力中,最不可或缺的应该就是想象力。

川美是一个很有想象力的诗人,她的想象力一般不借助幻想、幻觉、幻象等,也不营造复杂的超现实境界,她从日常出发,由近及远,捕捉形象,进而在诗中产生形象——意象的流动,然后编织成一张象征和隐喻的大网,在不知不觉中将读者网祝

比如 《春天》,由春天这一形象出发,经由婴儿、藤蔓、花苞、苹果花、小雨、日记、思慕者、雾霾、沙尘暴、森林、小路、狗、夏天等形象或意象,写出了诗人对春天非同一般的感受和 “进入”,同时,也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诗歌中的春天。

因为用词或意象写作,而不是用细节、情绪、情节、生活片段和口语写作,川美的诗歌,虽然由 “近”出发,但总能到达 “远”。这个“远”,就是诗歌的境界,就是诗人的创造,就是诗人创造力所达成的艺术,这是川美诗歌的独特之处。

总体而论,川美是中国当下有代表性的地域诗人之一,重要的辽宁女诗人;是以纯正的抒情性、音乐性和意象化写作为特点的诗人,是一名具有语言天赋的抒情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