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天很闷,山的那头隐约传来沉闷的雷音。坐在窗前,看着愈发压低的黑云,我知道,广州又要下雨了,但我却不知道故乡是否是好天气,故乡的它还是否还活着。
第一次见到它时我们都还是孩子,我很小,它也很校那时,恰逢春雨蒙蒙万物生长,它和一些杂草一起长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那时的它才刚刚发芽,甚至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叶子,悄悄地它伸出自己嫩的透明的胳膊,轻轻地触摸着阳光,感受它的温暖,努力的向上生长着。它就像一个婴儿般天真无邪,但是,丝毫没有考虑到它即将面临的活下去的希望是多么微弱。
那是一块山顶上突兀的巨石,就像一座小房子一样峭楞楞的立在那里,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大石头的一半连着山,另一半就悬在几乎是垂直的峭壁上。石头上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土壤的东西,就那么一小撮杂草也许能够暂时为它遮挡一下山顶的风雨,可杂草是不能保护它一辈子的,说不定就是明天,或者是后天的一阵疾风后它便和杂草一起跌落在深渊之中了。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对自己说,它活不了多久的。
弹指红尘,岁月浮柯一梦,烟华易断,烟花易冷,时光就是那么匆匆。下山,我美美的睡了,醒来却发现自己悄然睡过了整个童年。
再一次见到它时我已经褪去了稚嫩,失去了天真,现实的世界和繁重的学业令十七岁的肩膀显得那么瘦弱无力。
第二次相见时它还是很小,十年的光阴里它却只是长了不到一米高。我不敢想象这十年来它都有过怎样的遭遇,不敢想象它到底经历过几次起死回生。这时的它,枝干很多地方都断裂了,仅仅靠那么一层龟裂的树皮连接着,当猛烈的山风吹过时这棵可怜的小树就随风歪来斜去,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可以说,就靠这样被截断过然后又硬生生的拼接起来的身躯能活下来绝对是一个奇迹!
不过,奇迹似乎到此为止了。
终究,死神还是向他扔出了通向地狱的枷锁。就在前几天的暴风雨中他被连根拔起来了,就剩一根纤弱的根须还努力的抓着岩石的缝隙,山风吹过,它随着山风摇晃,仿佛随时都会掉下去,然后死掉。它正在失去水分,曾经的那抹绿色不见了,很快它就会干枯,就像石头旁边的干柴一样结束自己不甘的生命。
石头被晒的很烫,它趴伏在那块几乎可以称之为绝地的石头上被炙烤着…我似乎听见了它的呻吟,它不想死…但是,这就是宿命,任何生命都不希望死神过早的来到。
那个夜晚,下暴雨了,打了一整夜的雷,我知道,它这回必死无疑了,我清楚的看见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诡异的弧度,然后击中了那块石头…
七年后,一个偶然的转身,当我又一次看到它时,我感觉到我被自己愚弄了,我的想法是错的,而且错的很离谱。因为我又见到它了。
我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我看到的它的状态。它还活着,而且正在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活着。七年不见,它不仅活了下来,而且长成了巨人!我甚至不能触及到他距离地面最近的叶子。虽然它的皮肤龟裂的仿佛整棵树随时都会碎掉,但是,它是我见过的最坚韧的巨人!它只有一条树根,是的,只有一条————我已经很难用语言来描述那是条树根,那更像是一根用铸铁炼成的锁链,那条灰黑色的树根硬生生的挤进令自己陷入苦厄的那块巨石的缝隙,然后又兀然的从下面的峭壁裂缝里挤出来,接着再扎进另一条裂缝,就这样那棵树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峭壁上。我觉得它就像是一个满身伤痕的战士,傲然的挺立在已经投降的敌人的阵地上,向着苍生万物,向着群山大河,向着曾经经历过的苦厄在微笑————它活下来了,它胜利了。
驱车千里由北到南来到广州已经数月有余,离开了象牙塔的我总算吃到了”苦头”
在广州,闷热是夏季的主角。天气晴朗时,自太阳升起的那一刻起天气就变得异常闷热潮湿。难忘,那时的我额头满是汗水的奔走在工地上,脖颈和手臂被晒伤多处…汗水流进伤口,那一丝丝痛楚触碰着我的神经;难忘,那时的我泥泞的裤脚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昨天刚刚被蚊虫咬过的地方第二天却又被蚊虫光顾;难忘,每天拖着疲 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只盼明天的天空能多几朵云彩。
时间是那么匆匆,它从来不会驻足去等待谁的脚步。倏地,我来到广州参加工作已经三个月了。对着镜子,我发现曾经的白嫩书生变得消瘦了、黝黑了,现在的我竟也有了那么一丝或是成熟又或是沧桑的影子。这三个月苦么?有那么一点。但是每每我感觉到苦楚时我就会想起那棵活的像一个战士一样的树,与它所经历的苦厄相比我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不过就是小事罢了。以后也许还会有更大的困难在我人生的路途上与我不期而遇,我怎么可能现在就认输然后屈服于命运并且妥协?它不会认输的,我也不会,我要活的像它一样,禁得住苦厄,闯得过艰险,扛得住挑战,然后像它一样成长为公司的栋梁,人生的赢家!
记得在项目部举行的“师徒结对子大会”上,一位领导说到:工地上是苦了点,但是你们要吃得起苦然后才能成材,你们就像是一颗颗树苗,公司给你们浇水、施肥、除草、捉虫,你们可以成材也没有理由不成材。
夜深人静寂寂夜,树树蝉鸣落落声。鸟飞猿啸惊雷叹,云遮黑水漫山城。地走银蛇撕天裂,山河欲泣坠飞鹰!
奔走于飞沙走石骤雨突袭的工地上,我又想起了那棵挺立在山顶上的树,那个像战士一样的家伙,冥冥中那棵树让我又有了战胜困难的力量,我不会因为这点困难就停下自己的脚步的,我知道它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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