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机车坐小船轶事

陈慈林

图一为本文作者与胜利9型蒸汽机车

图二为胜利9型蒸汽机车车轮

图三为动轮比汽车轮子还小的机车

图四为胜利9型蒸汽机车

我刚参加工作来到长牛铁路 （长兴至牛头山）时，它还是煤矿专用线，主要功能就是把长广挖出的煤运到长兴，煤炭再通过内河小船运往浙江省各地。

这条建于1958年的铁路全长仅42.195公里，与国有铁路并不相连，所用机车和车辆都是国有铁路上淘汰下来的：7台蒸汽机车竟有5种型号，最迷你的是星火型蒸汽机车，动轮直径还没有汽车轮子大。

长牛铁路逶迤于丘陵起伏、山峦重叠的浙北山区，有好几处20‰的坡道。远远望去，线路仿佛是悬挂在山坡上的梯子。其中有一处半径小于200米的曲线，列车通过时，轮缘与钢轨会发出阵阵尖利的摩擦声，令人牙根都发痒。这样的线路条件，火车自然跑不快、拉不多，每趟只能拉三五百吨。

我在那里最难忘的一件事，是曾经参与把一台蒸汽机车从内河船上 “请”上岸。当时我被分配在长兴铁路管理处机务连维修蒸汽机车。某天，看着穿梭往返的列车，我好奇地问师傅： “我们管理处两头都不通外面，这些机车、车辆是怎么进来的？”师傅说： “车辆是用汽车拉来的，机车是用船运来的。” “这么重的机车能用船运吗？运来后它又是如何上岸的呢？”师傅看了看我说： “别急，下个月又有机车要运来了，到时你一起去实地感受一下。”

长兴虽地处浙北山区，县城却濒临太湖，内河运输颇为发达，可以直通上海、杭州等大城市。机车坐船到长兴，正是利用了内河运输的优势。

为了迎接机车顺利上岸，管理处成立了20多名职工组成的突击队，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领头的是当过矿山救援大队队长的徐师傅，我是唯一的新工人。

在长兴站煤场码头上，一艘铁驳船船舱里躺着一台与煤水车分离的胜利9型蒸汽机车，机车静卧在2米多深的舱底，庞大的锅炉与一截烟囱露出舱面。据说，它是从苏州下水，横穿太湖，再经 “黄金水道”长湖申线运到这里的。它如此不凡的雄姿，一路上肯定吸引了许多人的眼球。

棘手的是，这是长兴铁路管理处从未有过的大机车，动轮直径几乎有一人高，自重60多吨。我们的全部起重设备只是2台30吨的卷扬机、8个千斤顶，如此庞然大物，没有专业起重设备，能把它安全“请”上岸吗？

老师傅们总结过去几次的经验，提出很多设想，制订了周密的方案。徐师傅带人铺设了一条延伸到驳船旁的专用线，拉开了攻坚战帷幕。

我与师傅把8根钢轨头部切割成锐角，打入驳船四周固定住船体。徐师傅一声哨响，8台排列在机车两侧的千斤顶同时作业，机车离开舱底缓缓升高，每抬高30厘米左右，就用一段80厘米长的枕木垫到机车下，紧接着再重复上一个步骤。

现场气氛非常紧张，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个关键点上：保持船体平衡和8个千斤顶上升速度一致，万一船体倾斜，后果不堪设想。机车越升越高，大家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经过大半天的努力，机车底部终于高出了舱面。2根25.5米的钢轨马上从专用线延伸到机车车轮下，我用电焊固定住轨距。2根钢索系在机车挂钩上，大伙屏住呼吸，看着2台卷扬机同时启动。在卷扬机马达的嘶鸣声中，机车循着钢轨一厘米一厘米地向前滑行……当机车最后一对从轮离开驳船时，大家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1972年2月1日，杭长铁路 （杭州至长兴）通车，与国有铁路连接。一年后，杭长铁路被上海铁路局接管，机车坐船的事就成了 “绝唱”。

任务完成后，徐师傅特意从照相馆请来了摄影师，参加作业的全体人员与机车拍了一张特别的合影。遗憾的是，这张放大后曾陈列在管理处宣传窗里的照片最终没能保存下来。

不过，机车装卸任务结束后，我借来朋友的海鸥120照相机，与两位同事一起给自己 “请”上岸的机车拍了几张照片，这几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经常勾起我对那段经历的回忆。

本文图片均由陈慈林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