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在筑路大军中奋战了大半辈子的企业老员工,对于路,有着特殊的敏感,有意或无意间,便会对所走过的各地道路,在潜意识里,做出自己的评价。
今年夏初,我怀着重踏故土的激动心情,在连夜的大雨过后,又一次踏上了那条我所熟悉得不再熟悉的故乡之路。
由于刚下过雨,从宽阔平直的新修柏油路上一下车,我便为要经过一段雨后泥泞的乡间小路而犯愁。诺大的沉重手提箱,我和夫人一人拎一个。咋扛过这还有二里多路的泥泞?走下公路,在紧靠路边的侯楼村里,艰难地行走了十几米的房后,往西一拐弯儿,眼前豁然开朗。泥泞不见了,是用新土垫成的平路!前面不远处,一位在继续着修路作业的黑瘦身影,在不断地往有软泥的地方甩土呢。啊!那不是三哥么!这身影,我太熟息了!
“三哥!”我不自觉中大喊一声。听见叫声,三哥敏捷地一转身,看见我们,惊疑中审视了我们一下:“呵,这不是东朗兄弟么?你们咋回来了?”他停下手中的活儿,快步向我们走来。
“退休了,回来看看老人。你还好么?”我边回答他,边关切地寻问着。
“好,好!哈哈,现在生活好了。孩子们也都成家了,总可歇口气了。”三哥依然还是那多年的乐观脾气。看着脚下尽管是在一场不小的夜雨过后,却依旧鱼脊般圆平的路面,我禁不住发问:“三哥,你还一直坚持这雨后的修德筑路呀。”
“哈哈,闲着也是闲着,修整一下,大家都方便。”三哥不由分说地提起我老伴儿手中的提箱,心不在嫣地回答着我。
“一晃近五十年了,这路,在你的监护下,依然这般的平顺好走,真不容易!”三哥听我由衷地夸赞他,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习惯了。看着大家在不平的泥路上颠哒,心里不舒服。” (这次在家乡的二十余天里,因怀旧情,我不时地游走在青少年时期去过的村庄和乡间小路,从而追忆我人生之路瞢懂阶段的朦胧时光。所见各村之路,除却随着经济发达方便生产而改为柏油路之外乡村大街小路,不是因年久失修而变得坑坑洼洼,就是因村民互相推委懒惰,公益心太差而变得圪圪垯垯。无一处象三哥长年坚持维修的土路那样近似柏油路般的平展好走。许多时因怕颠坏了自行车,只好推着车走路) 我和久别之后的三哥亲热地交谈着,前行着,并不住地端祥着三哥那已渐渐苍老的满脸皱纹与白发。
是呀,这四十五六年里,我也不止十几次的踏上这段故乡之路,也常常会遇到大小不等的雨雪天气。可每次下雨过后,从我们江湾村前,到公路边侯楼村中的这段800多米依旧还是自然土质的路上,总能看到三哥那勤奋地及时修路的身影。这个结论,是我寻问了多位位老人之后,他们异口同声肯定的答复:“这段路,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得这么好,多亏了东进!”不管是计划经济的文革时期以及之前,还是惜时如金、一切向钱看的市场经济之后的最近三十余年,做为一名极为普通的老农民庄稼汉,坚持为村民义务修路,近半个世纪如一日,持之以恒,无任何经济报酬,默默无闻地甘愿为广大村民奉献,这该是一种何样坚强的毅力啊!四十五六年,其间有过多少次的雨、雪?占去了他多少的生命时长?谁能计算得清?如果计酬,那将是一笔多么可观的财富?他如何能说服家人让他这样无私地为他人做好事?这简单的劳作背后,又会产生过何样的思想斗争?想着这些,三哥那瘦弱且渐趋苍老的身影,在我脑海里显得是那样的奇伟、高大!
我这位其貌不扬的远房堂兄弟三哥的良善,不但体现在这长久地为村民修路上,而且对我的人生道路与价值观念,也发生过不小的影响。
那是在1965年的麦收季节,生产队那几亩苍蝇头般麦穗的薄田地,三五天便连麦茬也都收的精光了。为了多添补些口粮,三哥常带着不满12岁的我和弟弟,与其他村民一起,到四里多路以外的飞集村东一些村庄的地里,去捡拾人家收割后的剩余麦穗。也就是人家本生产队的社员们复收后的再复收。当然剩余的麦穗少之又少。麦收后的中午,太阳泻着毒火般的光,不是酷暑,胜似酷暑,热得人喘不过气来。原本身体就瘦弱的我,经不住烈日的爆晒,还没到中午,便被爆晒得中了暑。昏倒在捡麦穗的田地里。三哥见状,不顾自己好不容易拾了半篮麦穗的篮子,用他那也同样瘦弱的矮小身子,把我背到了村头的一户人家大门底下,用凉水湿透毛巾,放在我的额头上。好大一会儿,我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三哥,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看我苏醒后,才想起他的麦篮子还忘在地里。找回篮子,太阳已快要落山了。三哥又与我们村同来捡麦穗的几个人,借来一辆地排车把我拉回了家。我这条小命,是三哥在麦田里重又捡回的!
从三哥那里,我深刻地懂得了友爱的重要,懂得了救人出危难的品德是何等的高尚!三哥持之以恒的无私奉献精神,时常提醒我,不管在哪里建铁路、修工路,都自觉地严抓质量与安全,自觉地把“干一方工程,树一座丰碑”的品质要求,落在实处。
如果相信鬼神与上天,三哥这般地积德行善,应会有相当好的命运来报答他。但是,三哥的人生之路多有不顺:在三哥将近五十岁时,与三哥同样良善的三嫂,便因肺结核医治不及时,转成绝症,先行离三哥而去(在当时的农村里,不少人得了疾病,却因经济诘据而硬抗不去医治,从而诞误了最佳医疗期)。三哥在许多想象不到的困景中,打发女儿出了嫁,给儿子盖了新房成了家。可他自己,直到现在依然单身稣居。日子过得是如何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
在老家几次与三哥的深夜交谈中,我多次把话题有意转到他的实际生活上。意思希望他有位能在晚年照料他的老伴儿,每次谈及,他都苦笑一下,摇摇头,再不愿往深处谈:“儿女们的事,都办过去了,都这把年纪了,就不给子孙们留闲话了。”三哥一直把自己当成一只蜡烛,燃烧着自己,照亮着别人。
在故乡短暂小住的时期里,我也未改早起晨练的老习惯。每到雨后的时光,我都会看到三哥那不高且瘦弱的身影,在共和国民族复兴伟大征程上的劳动大军中,在那条他大半生精神寄托积德行善的乡间小路上,忙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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